极夜依旧,天空的黑蓝色逐渐变淡,朦胧的月光遥遥洒下来,青夜峰上风起云涌,雪片敲击着窗棂,把两个人从梦中唤醒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算了,无论何时都是一副黑沉沉的样子。”徐竹琛打着呵欠把肖楝从被窝中拖出来,动了动被她压麻的手臂,“阿楝,快起来,你想吃点什么?”
肖楝闭着眼睛,睡意仍旧浓厚。她哼唧了几声,毫无睁眼的意思:“嗯……我不想,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我来做。”
徐竹琛一只手揉着她漆黑的长发,另一只手仍然环在她肩颈。她说道:“或者我到霜峰去,看看封馆主那里有什么吃的?不过根据先前我去的那几次来看,馆主似乎不食人间烟火。”
肖楝大笑了几声,仍旧不肯睁眼。她枕在徐竹琛肩头,头发柔柔地从徐竹琛手臂上滑下去。徐竹琛裸露的皮肤上感受到了她丝缎般柔顺的长发,她的心也被挠得痒痒的。
“这么冷的天气,你肯定不想出门。我也不想去。要不然让陆家铺子的小姑娘们来送?她们有捷径,只要你不嫌弃口淡。”
徐竹琛咧了咧嘴:“那我宁愿去霜王峰,谁知道封馆主不会开小灶呢?我们可以猜拳决定,你的轻功比我强,说不定去得更快呢。”
肖楝总算睁开眼睛,只是看上去仍然懒懒的。她把头发拢起来,随手抓起发带捆好,看着徐竹琛笑道:“这半个月,我们两个懒虫恨不得在雪地里冬眠,这可不行……呼,不过我真是想不到,天气怎么能一直这么冷。”
她一面说,一面翻开被子,揉着手臂下床,给自己打气道:“好,出了被子,算是迈过一道坎,下一道坎就是走出这间屋子。”
徐竹琛搂住她掀起被子,谨慎地问道:“真的要去霜峰蹭饭吗?你不想动手的话,嗯,只要你信任我,我也可以做饭,大部分是能吃的。”
肖楝咧嘴一笑,摇了摇手指:“我心领了。竹琛,我们还是去冰湖钓鱼吧,食材新鲜,烹饪方便,带点佐料就好。况且,在青峰住了这么久,我还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的‘芷沼冰湖’。”
徐竹琛总算收回手臂,她穿上衣服,踩着拖鞋下了床,几下把头发束起。她晃了晃头发,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道:“说到青峰冰湖,我听过一个传说,属于曾经在北地的那位王的故事。
“荻魏传承的二十二代王中,只有一位被称作‘极北帝君’,也就是魏成王。魏成王开疆拓土,几乎收复整个北地,在他过世时,荻魏的疆域已经拓展到了芷水之北、玉峰以东的全部地界。也就是我们一路过来的这些地方。”
肖楝看她一眼,把自己的衣带系好:“康成治世的那一位魏成王?那魏王幡岂不就是他的旗子。”
她说着,指了指自己。见徐竹琛神色有些黯淡,她连忙解释道:"我是说,我记得这旗子的来历,似乎与景双将军有关。"
徐竹琛点了点头:“的确,就是那位最著名的‘奔雷将军’的污点所在。我们眉川有个景将军祠,大人们讲起景将军的生平,少不得要提起魏成王与景将军的故事。”
她一面讲,一面走到肖楝身后。肖楝已经下了床,坐在梳妆台前,正拆开一头长发重新绑好。徐竹琛使坏伸手捧起她的长发,向上一撩,黑发泼泼洒洒盖了肖楝满头满脸。
肖楝歪头飞了她一个眼刀过去,想显得凶狠,自己却先没憋住笑了起来。
“好了,这些历史故事我还模糊着呢,你别闹我了。先讲清楚魏成王和青夜峰有什么关系。”
徐竹琛把手指从肖楝头发上收回来,有些遗憾地搓了搓手指:“好,我讲给你听,你慢慢回想,嗯……就从奔雷将军过身讲起吧。”
她坐在床边,继续讲道:“奔雷将军过世后,成王在北地狩猎,见到了过一只巨大的北境雪狮。那时,青峰下的冰湖还是沼泽,沼泽之上艳阳高照,那只雪狮被照得通体洁白鎏金。她并未伤害到成王,而是流着眼泪,跪在成王面前。”
“雪狮作为北境最大的猎食者,已经灭绝了许多年,重新出现,是异端,也是变数。成王与雪狮对视良久,似乎与一位故人交流。最终,为了北地子民的安全,成王砍下了雪狮的头颅,挂在当年的‘芷阳城’城门上。
"而砍下雪狮头颅的巨剑,被他沉入沼泽,以示灾难终结。”
“自那之后,青峰芷沼迅速冻结,变成了一片满是碎冰的冰湖。芷沼之名,就此成为了这片地方的代称,而真正的芷沼,已经变成了冰湖。
"二十四年后,魏成王在寝宫中被人缢死,无人知道下手的究竟是谁。当天夜里,钟鼓震震,夜雨雷鸣,芷阳门上的狮头坠落,化作一滩雪水。”
“也就是从那天起,芷沼冰湖、青夜冷峰,以此地为分界线,青峰以北的高山瀚海,开始陷入极夜。
"甚至魏成王身后二百年,入秋便是极夜,已经成为了此地的定则。尤其是青峰冰湖,十年百年,皆是如此。”
她讲完这个故事,肖楝已经盘好长发,正准备戴上发冠。徐竹琛看她煞有介事,忍不住凑上前去,小心翼翼地将下颌放在她的肩膀上,问道:“去一趟冰湖而已,你怎么这么严阵以待。”
肖楝摸了摸她垂下的白发,将一缕鬓发绕在手指上:“与别人相处,自然不必如此。但要和你出门,我就不得不打扮了——上次你把我推进雪坑里,又自告奋勇给我化冻,我已经失去左边一片头发了。这次还要钓鱼,万一头发结冰就糟了。”
她说的是三天前,徐竹琛趁着极夜变得稀薄了些,与她在山脊练习"广寒剑法"的事。徐竹琛也担忧过肖楝是否还记得这些招式,可剑招舞动时,她们二人无师自通般相互映衬,剑招一环扣一环,默契无间,犹如写定的命章。
若是终止于"雪焰"一式时,徐竹琛没有高兴到用力出拳,把肖楝推下山脊,就更完美了。
她一面说,一面将嵌着红宝石的发簪递给徐竹琛。徐竹琛将她的发冠前后扣好,捏住发簪,插进发冠中固定住。喀嗒一声,发冠合拢,鲜红的宝石稳稳镶嵌在银饰上,像她的眼睛,自然令她越看越喜欢。
肖楝选出一黑一白两件大氅递过去,二人蹬上靴子,套好手套毡帽,准备出门。
屋里的火盆被她熄灭,不甘地眨着金红的眼睛。徐竹琛先一步走出木屋,环顾了一圈,笑道:“我还是很佩服你,怎么在这种地方找到了能住的屋子。”
肖楝撩开厚厚的帘子,登时被雪片糊了满脸。她扶稳帽子,擦了擦脸上的雪水,感叹道:“与其佩服我,倒不如佩服镖局的师傅们,这里绝大多数东西都是他们运送上来的。竹琛,下次有什么生活用品不够了,我们还是自己跑一趟吧。
"还是说,你担心自己的轻功比不上我?”
二人相视一笑,不约而同地运起轻功,向着山下冰湖飞奔而去。